炒掉老板，去喝酒
2019105
恣意洒脱
辞掉工作，拎起背包，奔向远方。
都市人向往的这种生活，并不新潮，800 年前就有人干过。与今天的上司不同，当时被炒的老板有点厉害，是南宋第 4 位皇帝——宋宁宗赵扩，而这位胆大洒脱之人，叫梁楷。
疏柳寒鸦图 梁楷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史料中，关于对梁楷的记载不多，我们只知道他曾是南宋宫廷画院的画师，被御赐过最高等级的金带，有很高声望。
也许是受够了奉皇帝“诏令”而画画的苦闷之事，也许是同事关系不太融洽，也许是源于内心那颗躁动不安的心...总之，他将金带挂在院中，毫无征兆的，走了。
时人对这种浪漫文艺的辞职行为，很是不解，都叫他是“梁疯子”。
梁楷当然没疯，用唐寅《桃花庵歌》里那句“别人笑我太疯癫，我笑他人看不穿”来形容这次出走，再合适不过。离职后的他饮酒会友、参禅悟道，与居简、智愚等和尚互为挚友。艺术上，没有了皇家规定的绘画内容，梁楷走向了更加自由的境界，他用最少的笔墨开创了最具表现力的“减笔人物画”，后世的徐渭、八大山人及齐白石等，无不受其影响。
太白行吟图 梁楷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
藏于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的《李白行吟图》让人印象深刻，梁楷仅用可数的几道墨痕，就勾画了李白的形象：方折的额头、劲直的发丝、微翘的胡须、略仰的下颌及背在身后的双手，诗仙豁达直率的个性一目了然。
整幅画，没有哪一笔是多余的，简单至极，却异常生动。
泼墨仙人图 梁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元代画家夏文彦曾在《图绘宝鉴》中提及梁楷，说他“嗜酒自乐”，如此，《泼墨仙人图》也许就是他的酒后之作——全图以大笔涂抹，只在面部略作勾描，紧密聚在一起的五官，透着一些醉意。
画中仙人袒胸露怀，宽衣大肚，憨态可掬，长有一副顽皮可爱又高深莫测的滑稽相，超凡脱俗的外表下，极有可能是梁楷对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。
这幅以泼洒水墨般进行抒写的画，曾被当时的画家评作“粗恶无古法”，但细看之下，却不是只有“随意”，梁楷每一笔的落墨都笔简神具，自然潇洒，让人惊叹。
《泼墨仙人图》局部
与年代相近的牧溪一样，梁楷的画作在南宋时期并非主流，画院更为细致的描绘最得人心。
那个年代，正值日本镰仓时期，日宋贸易繁荣，在 13 世纪前后，有多处关于日本船只到达中国的记录。商品交易中，中国大量的陶瓷、织物和绘画传入日本，这些物品所展示的“美”成为日本权力者憧憬和追求的目标。梁楷的大部分画作，便是在南宋末年流入日本，并对日本美术史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
另外，镰仓时代中国禅宗作为新佛教的主流风靡日本，这也增加了日本对梁楷和牧溪作品的推崇。正如日本著名学者铃木大拙曾经明确指出禅与水墨画的内在联系：“水墨画的原理实际上正是由禅的体验引发而来。东方水墨画中所体现的诸如质朴、冲淡、流泽、灵悟、完美等种种特性，几乎毫无例外同禅有着有机的联系。”
在梁楷的作品里，直接表现禅理的作品有两幅，分别是《六祖斫（ zhuó ）竹图》和《六祖撕经图》。
六祖斫竹图 梁楷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
六祖，是禅宗六祖惠能，主顿悟说，为南宗之祖。南禅，强调佛在人心，喝水担柴，皆能悟道，所有的宗教仪式毫无价值。
“斫竹图”将六祖还原为一位普通的樵夫，正从最常见的生活本源入道。而斫竹人砍去竹竿上侧枝的探究过程，又好似儒家的“格物”。梁楷不是纯粹的佛或道教徒，儒道释三家对其都有影响，从《六祖斫竹图》中可见端倪。
六祖撕经图 梁楷 日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
《六祖斫竹图》中的用笔更为锋利，因此曾有人将“撕经图”视为六祖的狂放不羁，这种解读显然没有切中要害。
《金刚经》是佛家重要经典，主张“一切有为法，如梦幻泡影，如露亦如电，应作如是观”，但世人解《金刚经》时却总是不厌其烦，恰与经中所示相背。梁楷所画《六祖撕经图》，正是“百无禁忌”的六祖，也是彻底破执著者。
实际上，禅意满满的“减笔画”只是梁楷的一种绘画方式，回归布衣之前，他最擅长的是画院风格的“细笔画”。梁楷师从贾师古，贾师古的老师则是北宋绘画大师李公麟，在取法前代法度的基础上，他画出了许多意境深远的山水画，其中就包括《雪景山水图》。
雪景山水图 梁楷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
这幅画传到日本的时间较晚，为 14 世纪中叶的明朝时期，它先是被足利将军家收藏，后来又经过酒井家和三井家两大家族之手，最终在 1948 年被东京国立博物馆购入，并在 1951 年被日本文化厅指定为国宝。
画中，以大雪覆盖的高山为背景，两位在酷冬严寒之中骑行的旅人和两颗虬曲的老树，无不显露出梁楷的细致刻画能力。东京国立博物馆在介绍中写道：“作品以雪山为背景展现了荒漠所独具的巨大山水空间，而骑驴人和雁群等微小的存在也得到了精细的表现，可谓是一幅显示了梁楷也同样擅长精密画风的力作。”
出山释迦图 梁楷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
《出山释迦图》也是梁楷在职时的作品，从落款“御前图画”可以读出。
画中所绘的是释迦在长期苦行后走出深山的姿态，山林环境虽阴冷，人物目光却不为环境所动，可知通过修行，他已经获得了精神上的超越。
“御前图面”
《出山释迦图》局部
梁楷还有一幅有意思的作品是《挑耳图》，这幅画展现了梁楷性格中幽默欢脱的一面：
挑耳图 梁楷
处在南宋的整体氛围中，梁楷选择远离政权，放弃名利，少了世事羁绊，却得到了笔端的禅意自在。
一壶酒，一砚墨，人间百态了然于心而不道破，这就是梁楷。
对了，转发到朋友圈时，别忘了屏蔽掉你老板，如果暂时不想炒掉他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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